王自亮 ▍噢，琉璃 ▍“中国传统工艺”【总第25期】

故宫琉璃瓦

1

人工至极，足可与造化相混淆，

那些瑰丽的色彩为梦幻所托付，

而光，只是一个指示，一道泄露的天机。

好在范蠡不知道那滴西施泪[1]

如何将湖色山光调和成一片笑靥。

她，只是将身影留在琉璃之上，

转身抹去美色、权谋和离恨：

琉璃只是一个梦，幻觉的质料。

沙僧无非失手将一只琉璃盏打破，

就被贬出天庭，玉帝找到了借口；

一时之错荼毒一世，一切皆命运。

琉璃，消耗着匠人的精血与手艺，

在色与相之间，一生取舍，昼夜不宁。

如果造化是一种专制，那么琉璃

就踏上沉默、华美而漫长的奴役之途。

2

一千零一夜，透过印度碧玺之孔

窥不清横陈的是玉体还是缓坡。

另一个国度，琉璃意味着相思与孤独，

何为“天工自拙”？玄宗多么文艺

却不“自拙”，让国色销陨成一道白练。

在宫殿、庙宇和陵寝，炙手可热的

不是权力与刀戟，而是琉璃色长明灯。

寒食帖、上河图的笔触是无色的，

缺乏二氧化硅多变之魅，亦不坚固。

古法琉璃被今人所倾听：磬石震颤，

五彩脚镯响于尘土，内心如铜人马车。

孩童的铁环，在贾雨村的幻觉里滚动，

时间，不就是自鸣钟之上的琉璃幻象吗？

气泡早已不存在，在石与火之间逃逸，

汇入下一个周期：饥馑、瘟疫与战乱。

3

琉璃，你用什么语言开口说话？

你的秘密并非颤栗的星，异族之精神膻腥，

马可波罗也不是以马克换取菠萝。

你背负尘世还是天堂，甚至只是好了歌？

财神、如意和宫灯，都采取琉璃之魅，

而欲望也是强烈、多姿与变化的：你。

黛玉的窗子想必用茜色琉璃为扉，

与微卷之帘、愁云和喘息相匹配。

不远处有古董店铺，信用被透支：

玉如意的琉璃色被偷换成珊瑚光。

一匹马正在伊犁河畔出神，不思征战，

等待着主人谣曲：粮食、爱情与披肩。

那一夜江南灯火如晦，信件褴褛，

张之洞收到信函，门生谈及地中海

埃及“费昂斯”，克虏伯船坞，海上宫殿，

这写信人 “归来愁日暮，孤影对琉璃” 。

4

琉璃，“消融石汁及铅锡和以药而成”，

可是心呢？华丽而脆弱，丰澹而透彻，如之何？

人的一生需要47道工序煅成吗？

噢火！噢，古代青铜脱蜡铸造技术！

灵魂已蜷曲如焚书，宝剑吞声，

光焰移动如日珥，石头熔化成

一道光波，似浑浊之河，慢慢凝聚成

一朵玫瑰，一个圆球，一只器皿。

或脆薄而色微青，或厚重而色驳杂，

而手在搏动，汗珠滴落如同骤雨。

将魂魄与青丝搅拌成堂皇的大瓦当，

事变就是窑变，而歌声让色泽漫溢。

噢！历史即心情，现实乃易碎之信物——

火与母石，旋转中的吹制，成型的痛苦。

2020年4月20日，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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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人称琉璃为“西施泪”。

洛阳出土战国镶嵌琉璃铜镜

兴国寺五彩琉璃五龙壁

琉璃，亦作“瑠璃”，是以各种颜色（颜色由各种金属元素产生）的人造水晶（含24%的二氧化铅）为原料，在1000多度的高温下烧制而成的稀有装饰品。其色彩流云漓彩，品质晶莹剔透、光彩夺目。中国古代最初制作琉璃的材料，是从青铜器铸造时产生的副产品中获得的，经过提炼加工然后制成琉璃。琉璃的颜色多种多样，古人也叫它“五色石”。古时由于民间很难得到，所以当时人们把琉璃甚至看成比玉器还要珍贵。2008年6月，琉璃烧制技艺入选国务院批准文化部确定的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市场上的琉璃主要是以南方为代表的脱蜡琉璃和以博山（淄博）为代表的手工琉璃为主。国内琉璃制作比较有名的团队分别是琉璃工房、人立琉璃、琉园等 。（图片及简介来源于网络）

王自亮

1958年出生。浙江台州人。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1982年以来，先后担任省市政府官员、报社总编辑、著名企业高管，现为浙江工商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1982年参加“诗刊社”第二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三棱镜》（合集）、《独翔之船》、《狂暴的边界》、《将骰子掷向大海》、《冈仁波齐》《浑天仪》等，诗歌入选《青年诗选》（1981-1982）、《朦胧诗300首》多种全国诗歌年度选本。获首届中国屈原诗歌奖、诗刊首届中国好诗歌提名奖、第二届江南诗歌奖等，部分作品翻译成英语、西班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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